“玄鳥，上古神族，遁而無蹤，不知所向！”

——《天神錄——神族本紀》

一只全身緋紅的小鳥停在一個男子的肩上，並不能看清男子的相貌，只知，應當是極俊美的。

男子將小鳥輕輕放在掌心，聲音仿佛這世間最溫和的風：“如果找不到回去的路，就留在我身邊吧！”

小鳥輕輕啄了啄男子溫涼的手心，張開翅膀，繞著他飛了幾圈。

此後，不管男子做什麽，都會帶著這只緋紅色的小鳥，他看書，它便站在一邊低著小頭好奇地望著；他沈思，它便在他懷裏安靜地躺著；他若是幾日不回，她便會不安的到處亂飛，直到他推門進來，一身風雨。

他見它慌亂不安地鉆進自己的懷裏，目光不由變得有些無奈：“你若是總依賴我，日後，該怎麽辦呢？”

小鳥似是聽懂了他的話，擡著頭，不解地望著他，嘴裏不停的發出“啾啾”的聲音，希望他明白自己，又希望他不明白。

男子撫了撫它的小腦袋，細細凝視著她，輕聲道：“是時候了！”

於是，將它從窗邊放出去，然後關上了窗。

小鳥拼命地用翅膀和喙敲打著窗戶，在窗外等了好幾天，裏面的人都沒再出來過。

它覺得，他應該是不要自己了，也許是厭倦了吧！於是揮揮翅膀，離開了這個院子。

又過了幾千年，小鳥已經化成人形，成了一個姑娘，但因著他，性子藏著幾分冷。不愛說話，也不愛理人，對誰都是淡淡的。

她在天界有了自己的封號，有了自己宮殿，也聽人說過，自己是玄鳥一族唯一存在的證明，至於其他的族人為何一夕之間全都不見了，她並不記得。她記得的，只有救了受傷自己的他。

可是，她努力回憶時，卻記不清他的樣子，甚至連他說話的聲音都記不太清，唯一確定的，只有，他是個溫柔的人。

天君壽宴的時候，來了很多人，也有許多像他又不像他的人，虛虛實實，她已經分不太清。

只見一個白衣的仙者和一個青衣仙者依次上前祝壽，依舊看不清兩人的相貌，只知道，皆是溫柔至極的人。光聽聲音就想像得出。

“白辭帝君與司青上仙祝禮，恭賀天君與天長壽，萬世無憂！”司禮仙官尖著嗓子喊著，底下的仙子們一陣面紅耳赤，羞得好像一朵朵剛開的桃花。

可是，她誰的面孔都看得清，唯獨他二人，一絲也瞧不清。

於是，幹脆低頭喝著梨花釀，不言一語。

“仙子為何不說話？”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。

她擡頭，原來是白辭帝君，她看不清他的樣子，只憑他說話的語氣和那身白袍。

“素卿生性如此，帝君莫見怪！”是了，此刻她終於想起自己的名字，是他取的，因為好聽。

白辭笑了笑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：“這身衣服，與仙子很配！”

素卿執杯的手一頓：“謝帝君誇獎！”

白辭笑了笑，並不說話。

不知為何，素卿覺得，身邊這個白衣男子也許是他，也許又不是，或許，他已經忘了自己，因為那時自己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鳥，未化作人形，不認得，也是應該。

再後來，天君要為她賜婚，對象是上古白澤一族，說是上古兩大神族聯婚，實在是天界幾萬萬年來最激動人心的事。

是也，他要的，不過是兩個聽命於他的神族，而不是對他有威脅的神族，玄鳥一族不知所向，白澤一族損失慘重只剩殘脈，已不再是威脅了。

可是，司青上仙來了，他說，他帶她走，離開天界，去一個瀟灑自在的地方。素卿與他並無交集，所以不解。

“上仙和我可曾認識？”她問。

司青眸子突然泛起水波：“你是那只緋色的玄鳥！”

素卿一楞，直直搖頭：“不，你不可能是他！”

司青上前一步，握住她的手：“那你可能證明我不是他！”

素卿一步一步後退，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：“我不能走！”

司青顫抖著放開她的手，眸中悲傷又絕望，他本不欲如此說清，可是又不忍她日後自責後悔：“你可知你嫁的白澤一族是何人？他們是你滅族的仇人！”

“你的父母、哥哥、親人、族人全都死在他們的烈槍之下，屍骨無存；如果我沒有救你，又怎會知道白澤一族才是你滅族的仇人？這所謂的天君，安的何心？竟讓你生生嫁給自己的仇人？你若全然忘記了仇恨，想嫁給白辭，我不攔你，但是，你的族人在地獄之火中苦苦煎熬不肯輪回，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沈冤得雪，你若真下得了狠心，讓他們死不瞑目，我便當我從未救過你！”

司青說著，竟哽咽了喉嚨。

素卿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，可是，他語氣裏的悲傷那樣深切，幾乎讓自己喘不過氣，若真是如此，自己嫁給白辭，豈不是真世間最大的笑話，難道這所謂的天君，真是如此不仁不義之人？

於是她開口：“我會親自問白辭！”

司青聞言不置可否，只道，若是真想為族人報仇，就將白澤一族的鎮族之寶“生死密簡”的“天部陰陽卷”改了，便能得報此仇。

素卿並未仔細想他話裏的意思，只想將事情問清楚，再做打算。

當她來到白辭的宮殿，白辭似極為驚訝，差人倒好茶水，便讓仙婢下去了。

“仙子今日怎會有時間來此處？”白辭笑著，目光溫柔。

素卿想到司青的話，便道：“敢問帝君，若神族殺了神族，按天律，是何罪行？”

白辭執著茶杯的手一頓，反問道：“仙子何來此問？”

素卿見他眉色微變，便猜到司青的話已有幾分正確：“今日聽說玄鳥一族曾突遭橫禍，至今下落不明，故想問帝君，素卿可還有族人存於人世？”

白辭抿下一口茶，輕輕蓋上茶蓋，淡淡道：“若本為神族，卻迫害同類，罪可滔天，應上‘六絞天刑’！”

她的嘴角突然攀上一抹冷笑：“素卿再問帝君，若明知所嫁之人是滅族仇人，為了一己之私，茍且偷生，對，是不對？”

白辭握著茶杯的手突然泛白，沈聲道：“自是不該！”

素卿眼眸突然帶了些厲色，繼續笑道：“若是此人決心要嫁，帝君可還敢娶？”

白辭突然擡眼望著她，目光溫柔又悲傷，聲音卻是篤定的：“敢！”

“哈哈哈”素卿突然大笑起來，隨後絕望而淒涼的看著白辭：“他說的對，你不是他，如果是，大可不必救我，何不隨著族人將我一起殺了，我竟會覺得你就是他，真是玷汙了他！我真是該死！哈哈哈......”

他看著她笑著，眼裏不斷落著淚，那些淚，也好似打在了他的心裏，抽抽的疼。可是，這是唯一保護她的辦法，他沒有任何退路。

“我若非要娶你，你想要什麽？”他說著，喉嚨裏竟生生難過起來。

現在不是時候，一定要忍住，忍住告訴她真相的沖動。不然，連自己也護不了她。

素卿冷冷地看著他，唇邊是一抹涼涼的淚水：“我要的，你都肯給？”

她望著他，眼裏全是諷刺。

白辭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艱澀了起來，那樣的眼神，怎麽會是她？痛恨而嘲笑。

“不管你要的是什麽，就是我的命，我都可以給！”他說著，聲音微微顫抖。

她不記得他，不記得過去幾萬年的種種，不記得他是怎樣的歡喜著她，卻只記著，怎樣痛恨著他。

原來，這世間真會有一種痛，會讓人恨不得將心剜出來給愛的人看，可是，她卻不屑。

“我要——生死密簡！”

她說著這簡單的四個字，卻讓他生生震在原地。

突然，他就笑了，她知道“生死密簡”在自己這，就應當記得自己，記得自己，卻還要如此傷著自己，大抵是，不再喜他了吧！

他曾跟她說過，只有和自己成了親，她才能偷看極小一部分的內容，這樣想來，她急著嫁給自己，也是為了這個吧！

罷了，這世間，他在意的東西本就不多，她要，便給她吧！

“成婚那日，雙手奉上！”

他說著，喉間突然湧上腥甜，想來，是氣急攻心了。

“多謝白辭帝君！”她說著，衣角微翻，再未回頭看他一眼。

而他嘴角的溪流，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色的衣袍上，胸口那，是為救她而留下的傷疤。而此刻，卻異常疼痛起來。想來，自己還是太愛她了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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